最近每看到月曆都有驚心之感。
回台後第一次回自己家裡是11月10日，前一天9日媽媽剛剛病逝榮總。之前為了方便來回醫院，我一直住在婆家。那天提著行李剛下計程車，就見到住在隔壁的三姨，紅腫的雙眼顯示一夜無眠，一見到我她立刻又流下淚來，說，「現在你回來家裡，看不到媽媽了。」我趕忙安慰她，說幸好一來就見到三姨，就像看到媽媽一樣。
打開鐵門，進到沒有人的家中，到處都是媽媽的身影。庭院裡是她種的花，客廳裡有她折好還來不及收起的衣服，桌上是她的老花眼鏡和每天讀的聖經，冰箱裡有她吃剩的飯菜，連電腦的桌面上都還存著她玩一半的 game。我進去把 game 打完，得了一個極爛的分數。
廚房的日曆大大標著10月30日，想到那正是媽媽入院的日子。我考慮了半天，要不要把日曆撕了，這是我小時後最喜歡做的事，好久沒有撕日曆了。在這個日期面前駐足良久，發現沒辦法讓自己舉起手來做這事，只好放棄。這才見到家裡的月曆都還停留在10月份，外頭時光飛逝，時間卻在這屋裡凝結了。短短十天的工夫，竟然這樣人事全非。
上樓進到媽媽房間，她的記事簿也停在10月底。到後來她的筆跡越來越潦草，是因為她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嗎？
抽屜的帳簿依舊一筆一筆記得清楚，青菜多少錢，麵包多少錢。我翻到今年年初，那時媽媽被詐騙集團恐嚇，說她為人洗錢，要抓她去關，結果她被騙去大半的退休金。想到媽媽獨居在此，有陣子連聽到電話鈴聲都害怕，心就糾結起來。帳簿中還夾著許多信封袋，都是弟兄姊妹給媽媽的奉獻包，上面媽媽記著金額，並且一一寫上「感謝主」，「主的恩典夠我用」。看到這些，我忍耐許久的眼淚終於決堤。
媽媽的房中都是相簿，佔了幾乎一面牆。為著安息聚會要用的相片，我翻開相簿，在靜止的時光中回到從前，看到年輕時的父母，我小時的丑丫頭樣，然後光陰逝去，一下子我就長大了，一下子就成家了，一下子就出國了，一下子就有三個孩子了。搬來加拿大後，媽媽一直沒有機會過來，她一人在此，這些孫子的相片應該是她很大的慰藉吧，我想像她在燈下翻看相簿的情景。
回台一個月，一週在醫院，一週預備安息聚會以及安葬事宜，兩週將所有媽媽的留下來的東西做好安排。就這樣結束了台灣的一切，昨天回到了加拿大。
回來忽然覺得自己的房子看來很陌生。月曆指著12月，我又一驚，今年就這樣過去了嗎？媽媽真的就這樣離去了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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